第76章

  爹爹没空,哥哥也年幼,她便坐在门口,眼巴巴地等着叔叔回家。
  叔叔回家会给她带来好吃的好玩的,会用最长的竿子,把最甜的枣子打下来给她吃。
  姑姑会在树下扯一张大大的布兜,把掉下来的枣子全都兜进来,然后把那些最脆最甜的跳出来装进一个大大的荷包里,挂在她身上。
  那时候,她会背着一大袋子甜枣四处炫耀,每一个从她家门口路过的人,她都要问人家一句。
  “你要吃甜枣吗?我家的枣子可甜了,你要是陪我玩,我就给你甜枣吃!”
  路人都对着她这个仰着脑袋、背着大枣的小丫头稀罕得不得了,叔叔却把她一把抱回了家里。
  “我们家小蕴娘谁看了喜欢,万一被人抱走了,可怎么办?叔叔姑姑可要心疼的!”
  ... ...
  烈烈山风吹得人快立不住了,邓如蕴跪下身来,把头埋在父亲的坟前。
  “爹,不怪女儿吧?”
  她深深地埋下头去,仿佛想把头脸都埋在父亲的胸前怀中一样。
  不知怎么,她哑声问去,凛冽的山风突然停了一停。
  那一瞬没有初冬寒风里的凛冽,她好似感觉到春日的柔和一般,微风从父亲坟前刮来,轻柔地抚在她脸边。
  好像父亲什么都没说,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责怪过她分毫,只有宽慰的抚慰,只有心疼的拥抱。
  邓如蕴再也忍不住地扑到了爹娘的碑前。
  “爹、娘,女儿好想你们... ...”
  她把身躯就缩在父母的墓碑之间,在那个不大的狭缝里,她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,忍不住地抽动着纤弱的肩膀。
  滕越就站在不远的松树下,静静地一错不错地看着坟前的人。
  一种完全不受控的情绪从四肢百骸骤然而起,携着掐在心头的痛意四处游走。
  他想将眼前的人紧紧抱紧怀里,可这一刻,竟然不敢贸然上前。
  他脚步滞在松树下,听着她颤抖的哭声一丝一缕地,都清晰飘进他的耳中。
  半晌,她声音渐小,但仍旧倚在父母墓上不动分毫。
  他舍不得惊扰她。
  只似想到了什么,低声问了沈修一句。
  “夫人家是母亲哪一边的亲戚?从前未曾上过门来吗?”
  他完全不记得他们了。
  可他问去,却见沈修略略迟疑了一下。
  “回将军,属下没查到邓家和老夫人的亲缘,好似... ...并非是远亲的关系。”
  他这话出口,滕越讶然。
  “不是?那母亲是怎么找到蕴娘的?”
  沈修连忙把自己这些日查到的说了。
  “... ...当时夫人被邓耀成和薛家联手逼迫,涓姨又摔断了腿,她只觉不能这样下去了,自己去金州找上了媒婆的门,让媒婆给她说一门亲。什么样的亲事都无所谓,只要能护得住她一家老小就行。”
  滕越怔怔,“她去自己去寻媒婆给她说亲?”
  沈修说是,“最初媒婆给她寻得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鳏夫,是个卫所里的百户,因着前两任妻子都死了想要再续弦,夫人其实... ...已经答应了。但正巧,老夫人恰也找到了这个媒婆... ...”
  沈修说到她其实已经答应的时候,滕越心下有一瞬慌乱,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从他手中险些流走。
  他愣了一下,却又皱起了眉来。
  “那母亲缘何说她是远房的亲戚?”
  沈修打探不到更深的东西了,老夫人当时是专门来见了夫人的,具体说了什么他并不能打听得到。
  他只能猜测,“若说是不相干的姑娘,恐怕过于打了恩华王府的脸,老夫人估摸着还想跟恩华王府各自留些余地,才往外声称夫人是来寻亲的远房亲眷家中的姑娘。”
  这些话往外说自然没问题,“那母亲又何必骗我?”
  “大概老夫人怕若是随便找个姑娘,来对抗恩华王府,将军怕连累了人家不肯答应,这才说是远亲吧?”
  “是这样吗?”滕越眉下仍旧微皱。
  不过他当时,确实没想过用成亲来对抗恩华王府,毕竟谁家不怕被连累,没得害了旁人家。
  可他着实是听闻,是日子无以为继、前来投奔的远亲家的姑娘,便答应了下来。
  然而最后,还是连累了她,险些命丧匪窝... ...
  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,缓缓跪在邓如蕴的父母坟前,也叩了首。
  他来迟了。
  邓如蕴并没留意他在身后。
  而滕越不知要怎么上前跟她开口,那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翻腾着,竟令他怯然不敢出声,恐怕惊飞了落在他手心的蜻蜓一样。
  他只就这样悄悄地看着她,一直看着她。
  但有人也瞧见了这一幕。
  涓姨看着滕越,就这么不敢惊扰地一直把目光落在蕴娘身上,她愕然默了一默。
  从前,都是她家的小蕴娘悄然跟在他身后,连一句“喜欢”都不敢说出口,就这么默默在后面看着他。
  而如今,时移世易,却反过来了吗?
  涓姨讶然未动。
  她只看着蕴娘,好似还什么都不知道。
  第30章
  滕越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无法捉摸, 他只是那样看着前面的人。
  风将她月白色的裙摆吹打而起,将她本就因受伤而纤瘦的身形吹得更加瘦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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